傑佛瑞・巴欽《燒灼般的渴望》:攝影的觀念考古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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傑佛瑞・巴欽《燒灼般的渴望》:攝影的觀念考古學

它不是英雄式的發明史;而是一部觀念史:追蹤「把世界自動轉成圖像」這個想像,如何在哲學、科學與民間器具中被渴望與命名。

紐西蘭學者傑佛瑞・巴欽(Geoffrey Batchen)於 1997 年出版《燒灼般的渴望》。他結合福柯式的話語考古與物質文化研究,回到 18–19 世紀之交的論述與器物,重寫「攝影的誕生」。本書的關鍵主張是:攝影先以一種社會—思想的「渴望」存在,才有 1839 年的技術命名。這不是「誰先發明」的技術年表,而是一部觀念的系譜學。

核心觀點:渴望先於技術

巴欽的論證主要循著四條路徑展開:

1. 「攝影」先是觀念與渴望,後才是命名與裝置

在 1839 年以前,歐洲思想與技術社群已反覆構想「無須畫師之手、自然自書其貌」。從化學變色、光敏紙、暗箱到自動描繪器,願望、想像、實驗交互堆疊,形成一個可被辨識的觀念場。結論:攝影不是單一發明者的瞬間靈感,而是跨領域渴望的凝結。

2. 去單一發明者敘事:多點同時性與國族神話的拆解

尼埃普斯、達蓋爾、塔爾博特常被立為單線譜系;巴欽指出,多條技術線路並行且互有借用,後來的國族—機構(如專利局、博物館)才把這複雜的同時性「收編」成唯一源頭。他以文件、書信與期刊互證,破除「唯一起點」的神話。

3. 觀念史 × 物質轉向:從思想到器物與日常實作

本書不只讀文獻,也重視物質痕跡與民間器物:紀念小像、剪影、暗箱玩具、手冊、樣本冊、家用化學套件等,顯示「自動成像」如何滲入日常生活。此舉預告了九〇年代後期的「素人/日常(vernacular)攝影」與「物質性轉向」。

4. 改寫本體論坐標:從「索引」走向「觀念—制度—慾望」的複合模型

針對把攝影本質還原為「索引性」(indexicality)的路線(如克勞斯),巴欽主張:索引只是條件之一;攝影更是被命名、被制度化、被欲望驅動的文化組裝。推論:理解攝影,需同時讀技術、語言命名、法權、物件流通與社會想像的共振。

價值與影響:作為方法與譜系

《燒灼般的渴望》的恆久價值,可從兩個層面來理解:

  • 方法與工具的價值:本書提供三把鑰匙——(a)觀念先行:把「自動成像的願望」當作研究對象,避免技術決定論;(b)多點起源:用多源—同時性模型重構「發明」;(c)物質與素人:把手冊、器材、民間製作納入證據,使攝影史從菁英作品走向社會擴域。
  • 長程影響:本書推動了攝影史的話語考古與物質文化轉向,為「素人攝影」與「檔案展」提供論述資源。它與克勞斯的「索引性」爭論形成對話,與塔格/賽庫拉的制度—檔案取向互補。簡言之,它把「攝影」從一台機器,推回一個被渴望與被命名的歷史事件。

《燒灼般的渴望》教我們:要理解攝影,不只看誰發明了它,還要看誰在何時渴望它、如何把它命名並讓它進入生活。